第27章（2 / 2）

我愿意花费一个上午来爬山，有一重要原因就是为了采蘑菇，在我的想象中，蘑菇都长在树叶下，冒出圆圆的脑袋，等着人将它从地上捡起来，软乎乎的身体捏一下都怕它会惊呼起来。手里这个又丑又粘的东西，完全破坏了我对蘑菇的美好幻想，恨不得立马下山回学校写卷子。

我不断的劝解自己，这都花了快两个小时了，蘑菇已经不能采了，一定要坚持下去，不然你这两个小时就完全白费了。

一直爬到山顶，李万方都没有找到第二朵蘑菇，心情却没怎么受影响，还是开开心心的，不知道从哪里又捡了一根粗一点数枝，拿它做拐杖。

这座山并没有一个确切的山顶，只有山脊，山势起伏连绵伸展开去，山脊也蜿蜒曲折顺势前行，若说最高点，就是山脊上这一棵茂盛的黄葛树。这是我们的市树，只是在佛经中它叫菩提树，民间又传说它容易养出小鬼，所以一般地方不栽种，没想到山顶上还有一棵。

以我的眼力也看不出树龄，只看到主干粗壮，几条手腕粗的支柱根长进了主干里，蜿蜒交错而上，古态盎然。枝杈密集纵横交错，大枝横伸，小枝斜出虬曲。树冠遮天蔽日，长椭圆形叶片厚实而油亮，还有红紫色的小果子点缀其中。

树干和树枝上有人刻上了一对对名字，看起来是屁事不懂的小情侣们刻的，不知道刻上姓名后他们有没有顿悟。

李万方好像也不认识这树，拿手拍拍粗粝的树干，含笑问我：“想不想也在这棵树上刻个名儿呀？学校传说，这棵树能让你心想事成，试试？”

按照惯例，我给了他一个白眼，想一想还是给他普及了一下知识：“这树又叫菩提树，乔达摩悉达多就是在这棵树下修成正果的，你刻个名字在上面是也想出家？”

李万方也不理会我的嘲讽，翻身爬上了树，我发现不管怎么奚落嘲讽丢白眼他都不会生气，那天稍稍被忽视了他就各种别扭，真是个活在世界中心的人呀。

他站在主干伸出的第一个大枝上，抽出卫衣帽子里的红绳扎了上去，打了一个复杂的结，恋恋不舍的揉搓好久才跳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仰着头一直看，也许是怕他摔下来吧。

他的眼睛又变成了黑中泛金，深情款款的走过来，也不说话，目光清亮的看着我。我不自觉地就想躲，那完全不加掩饰的灼灼目光，像燃烧着火焰，又像白雪笼罩着的活泉，热烈又纯粹，只要对视一秒，就会被摄走心魂，答应他所有的要求。

只听他轻叹一声，揉了揉我的头，再次长叹一声：“你知道吗？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觉得你是我妹，亲生的那种。”语气轻快，但低沉的声线告诉我他心情并不好。

他停下来看着我，收起了一往情深，只留戏谑，我很乐意配合他的这个样子：“那你还给你亲妹写情书！”

他果然大笑起来，狠狠揉乱我的头发，心情变好一点：“我先解释一下，那个东西是李律吕让我写的，主题是初次见面，我当时印象最深的初相见就是看到你的时候，才写的，谁知道那么巧，有人传给了你。”像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拉着我背包一使劲，压得我一趔趄，这给他手欠的。“你觉得李律吕这个名字怎么样？念起来像不像驴驴驴？那是我堂姐，现在有个外号叫李三驴。哈哈哈哈哈！”

我承认李律吕这个名字有点儿搞笑，但你作为弟弟这样嘲笑姐姐是不是不太好！还是被你专门从一大段话中点出来嘲笑。做你姐姐真可怜！

等他终于笑够了，才带我找到两块挨着的石头坐下休息。这个山不高，山这边是我呆了三年还要呆三年的学校，也是李万方明年就要离开的地方。山的另一面是高低错落的建筑，比肩接踵的耸立在浓雾中，远一点儿就完全隐没了，看起来就像仙境。我面朝着高楼，第一次打听他：“你想去哪个学校？”

他揪起一根草，掐成一截一截的扔出去，懒洋洋的回答：“还不知道，等高考成绩出来再看，最好那几所学校大概是去不了了。现在主要是保持排名，不要在复习阶段掉下去。”

我点点头，知道我们学校的实力，不能再说什么。他反问我：“你呢，有想去的学校吗？”

我学他也揪起一根草，拿在手里转圈玩，“没有，只要去一个冬天也会有太阳的城市就可以了。”

他好笑的扔一截草到我头上，“除了我们城市冬天都有太阳吧，你的范围也太大了。”

我没好气的拍掉草，反驳道：“谁说的，隔壁的城市不仅冬天没太阳，一年四季都没什么太阳。”

他连连点头，要笑不笑的赞同说：“对，对，所以你大范围的排出了两个城市。”

我不和他一般见识，咬了下嘴唇，试探着说：“我现在还小，不清楚想要什么，所以只有一个要求。可是我会长大，要求会越来越多，现在可以的以后会变成不可以，所以我现在才不选。”

李万方那么聪明，一下就听出了我的意思，笑容一滞，但很快又融化开来，继续拿草节扔我，还能安慰我说：“没事，反正时间还早，你可以慢慢想，想明白了再做决定，这才算对自己负责。”

原来一个人的想法真的能得到别人的完全认同，不敷衍，不将就，没有挤压撕扯，契合得严丝合缝。这感觉很奇妙，像是被小猫眦着嘴拿爪子在心里划出了一条白痕，有点痛，有点痒，又有点妥帖。

我没有再说什么，斜倚着大石头，闭上眼睛，感受雾气缭绕在皮肤周围，滋润着每个细胞。李万方不知道在干什么，一会儿坐下来，一会儿又去周围转两圈，直到我睡意朦胧，才踢了一下我的鞋，招呼我下山。

不知道是不是非常喜欢GALA，上山下山一直都在唱，好在下山快，他也没有再去捡蘑菇，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河边，解了自行车。我回学校，他回家，不同路。现在人多，站在车后座太引人注目了，也不愿意让他送，然后他踩着自行车就走了。

我去，我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了？说好的学习方法呢？指点一二呢？好在他刚骑到平桥就掉头回来，支着脚冲我抬了下下巴，像学霸藐视学渣一样说：“你数学考试越考越糟，肯定是你专注去练习难题，没有夯实基础，所以才会花很多时间却回报很少，先把难题放一放，多做点基础题和中等难度题，有时间才去攻克那些难题，要正确判断自己的实力，再做相应的规划。好了，我走了！对了，你和你的小朋友去道个歉，不用猜就知道是你的错。勇于承认错误是对一个负责任的人的基本要求。去吧。”

去和钱白驹道歉？应该的。那件事确实是我的错。

去和小朋友道歉？岂不是我也是小朋友了？想想这么久，他从来都没有和我计较过什么，好像真的在拿我当小孩。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