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休怪我不念姻亲之情(下)(2 / 2)
“其五:水匪不过两只小船,自然要分头行事。一只贼船拦犬子的船,一只贼船截薛家的船,再寻常不过。”
“其六:薛家船只窄小,两个箱子显眼。水匪登船后开箱验看,也是常理。水匪见表层土物下藏着金锭,该是惊喜的。”
“其七,水匪仅有两只窄小贼船,要载十数水匪,掠走薛家两箱黄金已是勉强。而我那犬子的船上,只有一箱银子,其余皆是货物,便只从犬子船上劫走一箱银子。至于不劫那清倌人,许是贼首不好女色,或是贼船载不下。”
“其八,遭劫后,犬子不在扬州报官,因他急着回京,更因怕当地官匪勾结。若在当地报官,势必耽误甚久,也可能惹祸上身。想着进京后,有姜姑爷这等能人相助,或能追回失物的。”
不得不说,赖大是个颇有能耐的,生得七窍玲珑心,一张巧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物。难怪能在荣国府做了多年的大总管,多年期间贪墨了大量财物,偏生没出啥事,能哄得主子们团团转。
他此番的八点辩解,将姜念给出的八处疑点都驳了。虽说这番辩解,多半是赖尚荣事先教好的遮掩说辞,却也见其随机应变的能耐。
贾母听罢赖大一番话,转对姜念道:“你可都听真了你那些猜疑,人家都一一驳了去,还有什么话说”
姜念依然淡定从容:“这赖大精明狡诈,伶牙俐齿,难为他辩出这一套说辞来。只是此事若只一二处可疑,倒也罢了。如今八般疑点环环相扣,岂是‘巧合’二字能搪塞的”
说着,他对贾母拱手一礼,又对贾政拱手一礼,神色肃穆起来:“还请老太太、岳丈做主,将赖嬷嬷、赖大夫妇及那赖尚荣一干人等拿下,容我细细审问。果真此事并非赖尚荣所为,我自不会冤枉了他,也甘愿在府上当众赔礼道歉。”
赖嬷嬷依然坐在杌子上,对贾母哀声道:“老太太,这位姜姑爷提出的疑点都被驳得干干净净,怎么还要拿我全家问罪老奴在府上伺候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贾母点头,对姜念沉下脸道:“你的猜疑既已被人驳倒,如何还要拿下赖家全家交由你审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咱们府上刻薄下人况且,赖家那哥儿,自打出生我就放了他的奴籍,如今是个正经读书人,还捐了官身,岂是仅凭你一己猜疑,说拿就拿的”
事实上,虽说赖尚荣脱离了荣国府的奴籍,然身上有着“荣国府家生子”的烙印,他祖母及父母又都是荣国府奴仆,他也仅是钱买了个州县官的虚衔,此番涉及这般大事,荣国府真要拿他审讯,原也使得。
只是贾母存心要护着赖家罢了。
姜念转目望向贾政,语带恭敬道:“岳丈意下如何”
贾政踌躇半晌,面上显出为难之色,终是叹道:“贤婿,我家自我祖父起,待下人都以仁厚为本,从不刻薄。适才我细听你二人之言,你疑得有理,赖大辩得也通。既如此,总不能单凭你的猜疑就拿赖家全家审讯,这般行事,未免刻薄,传出去也惹人笑话的。”
贾政的这种反应,也在姜念的预料之中,然姜念此刻还是不禁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这座荣国府,果真是扶不起的阿斗!难怪纵得众刁奴贪婪肥几,敢欺到主子头上。也难怪根据原著的构思,会落到个‘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下场。”
姜念不由望向元春,元春正瞧着他。两人对视,皆目带歉意,只是歉意的原因不同。元春主要是羞愧,姜念主要是对元春抱歉,因为他要不念姻亲之情了,也要让元春很丢体面了……
姜念从元春脸上收回目光,神色一凛,决然道:“既然老太太、岳丈都不愿处置府上的奸猾刁奴,不依我之策,那就休怪我不念姻亲之情了!我会请官府拿人!”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贾母气得双手一颤。
贾政面露尴尬。
贾赦却借着酒劲,直勾勾盯着姜念,拍案斥道:“休要在此狂妄!咱们府上好歹是开国国公府!莫说两代国公爷的威名,便是我,也曾任过正二品统领,如今虽不在朝,仍袭着一等将军的爵位!老太太更是堂堂国公夫人!你不过是个三等侍卫兼云骑尉,也敢在此放肆!别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就在咱们府上耀武扬威!”
这一番斥骂,骂得唾沫横飞,酒气逼人。
堂上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姜念冷笑一声,竟不顾礼数,直指着贾赦斥道:“好个不知羞的大老爷!你也有脸面来斥骂我你不好生做官,一大把年纪了,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地往屋里塞,成日家吃喝玩乐。若府上两位国公爷泉下有知,只怕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此言一出,满堂之人皆是大惊失色,元春都不禁目瞪口呆了。
贾赦何曾受过晚辈这等顶撞登时气得浑身乱颤,一张老脸涨得紫红,醉意也更甚,一时间啥也顾不得了,指着姜念骂道:“好个小畜生!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荣国府撒野不过是个侥幸爬上来的毛头小子,真当自己是个大人物了”
姜念反唇相讥:“好个老畜生!你又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撒野不过是个顶着祖宗爵位的老废物,只会败家辱门!”
贾赦拍案怒喝:“放肆!快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我轰出去!”
姜念寸步不让,冷笑道:“轰我呵,若府上真轰我出去,我这辈子便不会再登你家大门!”
贾母气得浑身发抖;贾政如泥塑木雕般僵在椅子上;邢夫人怒视着姜念;王夫人低头数着念珠;元春已是泪眼婆娑;李纨、平儿都惊得瞠目结舌。
至于贾琏,虽心中暗骂姜念狂妄,却也隐隐有些暗爽。
赖嬷嬷见势不妙,忙故意对贾母哀声道:“老太太快息怒,保重身子要紧啊!”
为了元春的体面,姜念今天本没打算在荣国府争吵的,然贾赦都当面骂他了,不当面骂回去,委屈了自己!
贾母虽气得浑身发抖,然见姜念神色凛然,竟与贾赦当堂对骂,毫无惧色,不免又想起昔日王子腾、贾珍皆因姜念遭祸之事,暗忖此子非但背靠十三王爷这座大山,更得今上泰顺帝青眼,是个惹不得的主儿。
思及此,贾母强压怒火,故意温言劝道:“念哥儿,咱们府上何曾亏待过你你到底是元春的夫君,元春就在眼前,你纵不顾姻亲之情,也该给她留几分体面。不如这般,你自去报官,只是莫要立时拿赖家人。待官府查实了,若真有确凿证据证明是赖家哥儿所为,再拿人不迟。你看可好”
姜念神色恢复淡定,却仍正色道:“老太太既不愿处置府上的狡诈刁奴,使我不得不直接报官处置,那么,我如何行事,就由不得老太太做主了。”
说罢,转向元春,他语气忽转温柔:“咱们回家吧,我去大门外等你。”话音方落,便转身大步出了荣庆堂。
堂上众人见他这般作派,俱各愕然。